调研点位

　　●德阳广汉市国家现代农业产业园核心区（连山镇）

　　●绵阳市三台县建平镇四季村、观桥镇碧波村、断石乡飞凤村

　　●资阳市安岳县乾龙镇罐子河村

　　●眉山市东坡区太和镇永丰村、复兴镇高塔村

　　调研时间

　　2023年5月

　　调研人

　　四川日报全媒体调研组

　　记者

　　方小虎 王成栋 王代林 寇敏芳 吴 枫 郝 飞 李向雨

　　前 言

　　5月的“双抢”时节，“天府粮仓”喜获丰收：省农情调度显示，预计今年全省共收获夏粮452.1万吨、同比增加15.4万吨，预计大春完成粮食播栽8000余万亩，为近年新高。

　　一年前的6月8日，习近平总书记来川视察时，首站前往眉山市东坡区太和镇永丰村，强调要保护好这片产粮宝地，把粮食生产抓紧抓牢，在新时代打造更高水平的“天府粮仓”。

　　国之大者，省之重任。

　　一年来，作为全国十三个粮食主产省之一和西部唯一的粮食主产省，四川牢记殷殷嘱托，千方百计“多产粮、产好粮”，全面推进新时代更高水平“天府粮仓”建设，持续增强把中国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的信心和底气。

　　新时代更高水平“天府粮仓”建设，地、人、效是关键要素，高标准农田怎么建？哪里去找种粮人并有效调动积极性？如何用科学种粮提高效益？

　　5月上中旬，四川日报全媒体调研组来到总书记曾经驻足的永丰村，并相继奔赴全省产粮大县资阳市安岳县和绵阳市三台县，以及德阳广汉市的全省首个国家级粮油现代农业产业园，试图通过解剖田坎上的变化，找到四川在新时代打造更高水平的“天府粮仓”的“路线图”和“方法论”。

　　调研内容①

　　建设高标准农田地在哪儿？

　　调研结果

　　用“腾”“退”“转”方式

　　激活“沉睡”的土地

　　从去年开始，身为永丰村党委书记、村主任的李雪平有了新“头衔”：永丰村村级“田长”。

　　5月6日傍晚，李雪平在田里遇到了熟人——眉山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、东坡区委书记和东坡区“田长”廖小宁。两位“田长”巡田时不期而遇。去年7月，四川在全面推行田长制时提出，强化对各级“田长”严守耕地保护红线的成效考核，并将耕地质量保护与提升纳入粮食安全党政同责考核。“要量的稳定，也要质的提升。”廖小宁的理解是：只有耕地数量足、质量高，多产粮、产好粮的目标才能实现。

　　四川念出了“腾”“退”“转”三字诀。

　　去年，一场腾退其他用地和复垦撂荒地、加快建成高标准农田的行动在全川悄然启动。

　　5月11日，调研组刚刚抵达安岳县，当地干部群众就道出了去年夺得全省产粮“前三甲”的秘诀：改造低产地。

　　安岳县乾龙镇罐子河村外，玉米、大豆已经返青。一旁的田埂上，还能找到残留的柠檬树根。该县农业农村局副局长彭辉解释，被改造的果园地势低洼，“果子质量和产量始终上不去。”去年6月，安岳县6个村启动“粮经统筹”促进柠檬高质量发展示范园区建设，对近3000亩低产果园进行腾退、平整并配套渠系。项目完成后，当年新增粮食播种面积1960亩。全省217.6万亩撂荒地潜力同样不小。按每亩年产粮食1000斤测算，复垦后每年可增产粮食21.76亿斤。

　　怎样让撂荒地“重生”？

　　三台县最自豪的是，作为丘区县，全县土地撂荒现象基本消失。县农业农村局局长蒋次勇认为，关键在于当地在复垦复耕时优先倾斜项目资金，让撂荒地从“望天田”成为“旱能灌、涝能排、宜机作业”的高标准农田。

　　该县观桥镇碧波村农户龙成富介绍，去年，针对他家两亩撂荒地，当地拿出两笔钱。第一笔，是先期投入每亩1000元的“除杂费”；第二笔，则是每亩6000元的高标准农田建设资金。今年小春，改造一新的撂荒地亩产油菜140公斤。去年，全省完成高标准农田建设487.16万亩，在大旱之年增产成效明显。农业农村厅相关负责人透露，下一步，省级也将优先向低产低效园地、撂荒地布局高标准农田建设项目，早日激活这些“沉睡”的土地。

　　调研内容②

　　常年外出务工约2000万人谁来种地？

　　调研结果

　　全省2.7万户种粮大户种粮400万亩

　　专合社等农业社会化服务组织已有3.2万户

　　李雪平一度苦恼：永丰村全村5000余户籍人口中，有四成常年在外务工，留守的多是妇孺和老年人，种粮缺劳动力。

　　这不是个案。放眼全省，外出农民工常年约2000万人，且以青壮年为主。谁来种地？

　　农业农村厅厅长徐芝文坦言，在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主题教育中，他选定的调研课题就是“现代农业经营服务强”。他说，依靠种粮大户和农业社会化服务组织，能有效破解“谁来种地”的难题。

　　李雪平的方法是引来种粮大户。在永丰村，调研组见到了种粮大户王元威。今年，他流转土地面积3500亩，比去年多出100亩,“全部用来种水稻”。王元威敢多种的底气在于：自家院子里停着20多台套农机；微信上的肥料厂、大米加工企业负责人有20多位；收获完的稻谷，能直接出售给川内最大的加工企业。在王元威带领下，今年永丰村新增土地流转近240亩。全村土地流转率超过95%，实现零撂荒。

　　目前，全省共有种粮大户2.7万户、实际种粮面积400万亩，有效破解了散户缺乏劳动力问题。除了大户带动，调研组发现，种粮组织化、公司化的新趋势正在形成。

　　去年，安岳县乾龙镇罐子河村集体土地股份合作社聘用了“种田CEO”黄德付，负责全村80亩稻渔综合种养基地管理。他所需要的化肥、农药都通过农业超市采购，成本节约10%。去年，该村依靠土地集体经济收入约6万元，带动了600多亩撂荒地的改造提升。

　　在“谁来种地”这个问题上，专业化服务组织的分量越来越重。

　　30岁的廖成勇，是广汉市连山镇人。2020年，名校机械专业出身的他辞职回乡，加入了广汉市惠民农机作业专合社。这位广汉市最年轻的中级新型职业农民，今年托管田块突破6000亩，服务田块20万亩次。以托管为例，农户只决定“种什么、怎么卖”，“怎么种”全看廖成勇。

　　省委农办相关负责人介绍，全省现有专合社等农业社会化服务组织3.2万户，常年服务面积4000万亩次。为进一步放大农业社会化服务组织的作用，今年省级将启动1000个村土地集体托管探索，进一步解答“谁来种地”问题。

　　调研内容③

　　让产量高一点粮要怎么种？

　　调研结果

　　推良技、用良艺、育良种

　　种出“天府好粮”

　　调研走访期间，三个田间地头现场“授课”的场景，让调研组印象深刻。“授课”现场的争论，也让我们“粮要怎么种”的疑问有了答案：靠科技。

　　第一个场景，发生在三台县断石乡飞凤村外。酒企派驻的技术员刘从林站在田埂上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酿酒高粱的管理要点：不要随便使用杀虫剂、除草剂。

　　刘从林去年6月被酒企选派到飞凤村提供技术指导。当时，飞凤村通过复垦撂荒地打造了千亩酿酒高粱基地，并成功拿下酒企订单。

　　刘从林说，某些农残指标1%的细微变化，都可能让农户半年的辛苦白白浪费掉。今年，他从平整土地就开始在村里住下，为的就是让酿酒高粱产量“高一点”、农民收入“多一点”。

　　第二个场景，发生在东坡区复兴镇高塔村。

　　5月6日，川内某制种企业技术员李彬，拦下了正在给制种水稻施肥的农户。李彬说，制种水稻每年的扬花授粉期只有一周，且每天最佳授粉时段只有3小时。授粉期必须控制在气温较高、降雨较少的7月下旬前后。现在去施“返青肥”，很容易让制种水稻的生长周期出现紊乱。

　　对于全省水稻制种大县东坡区来说，“等一等”就能为全川数百万亩水稻来年用种需求增加一份保障。

　　第三个场景，还是在三台县。5月19日，在建平镇四季村的台沃中试基地，技术员林玉翔拎着测试仪器，挨个检查即将撒入田间的肥料。去年秋季，这块中试基地打破了四川再生稻“北不过金堂”的传统认知，亩产再生稻超300公斤。今年，林玉翔不仅把中试面积扩大了3倍，还带来了“秘密武器”——广东水稻母本与四川本地水稻亲本选育出的新品种。他说，新品种不仅继承了四川水稻耐寒耐旱的优势，还具备广东水稻耐高温、生长速度快的特点，“头茬稻从育秧到收割只要120天，比一般的本地品种生长期缩短半个月以上。”

　　不要小看争来的半个月时间，它意味着四川产粮版图将出现巨变。农业农村厅相关人员测算，如能将再生稻蓄留范围扩大至三台等地，全省粮食播栽面积有望新增500多万亩。

　　调研内容④

　　实现可持续发展

　　种粮收益怎么提高？

　　调研结果

　　既靠惠农政策

　　更靠模式创新让种粮农户多挣钱

　　种粮要有钱赚，建设高水平“天府粮仓”才有可持续发展的动力。

　　在成都、德阳等地形平坦区域，哪怕是全程机械化作业，去年种水稻每亩纯收益也就300多元。而全省大部分粮食主产区位于丘区山地，机械化程度不高，收益则远低于这一数据。

　　如何让种粮农户种出效益？

　　有人把目光放在了政策上。王元威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，记满了今年粮食最低收购价、耕地地力保护补贴、稻谷种植补贴等惠农政策执行标准。

　　“不要小看这分分角角的变化。”王元威说，如果不出意外，自家秋粮产量420万斤以上。照此推算，稻谷最低收购价每斤上调1分钱，自己就能多赚4.2万元；每亩补贴多10元，也能多拿3.5万元。

　　从现实来看，补贴和金融手段只能帮助农户保本或者实现微利。要让种粮农户多赚钱，还要从模式创新入手。

　　在三台县，调研组找到一个不寻常的案例。金石镇种植大户何凯采取稻麦轮作的方式，每亩每年种粮收益可达937元。“舍得投、精细化”是何凯总结出的秘诀。在土地承包后，何凯每亩投入约800元进行土地整理，实现全程机械化耕作，每亩可以节约120元；在此基础上，种植阶段他采用最新的免耕调播技术，对播种精细化管理，每亩可增产100斤左右。增减之间，种粮的收益空间越来越大。

　　模式创新不只是优化成本，还要增加单位面积产出。

　　“大春这一季粮食产量高，那就种粮。剩下的时间，就种经济作物。”永丰村村民周永久说，自家5亩田，从去秋至今春，有2亩轮种小白菜、豌豆尖，3亩轮种泽泻与豌豆尖，“小白菜每亩纯赚七八百元，泽泻和豌豆尖合起来每亩能赚1500元。”算上种粮，每亩田年纯收益2000元以上，是单纯种粮的5倍以上。

　　周永久这套种植模式被称为“粮经统筹”种植模式。去年，在四川农业大学、省农业科学院等科研单位的指导下，这一模式在永丰村大面积推广。“主要是水稻—药材—蔬菜或者水稻—蔬菜—蔬菜轮作。”四川农业大学教授马均说，从永丰村的实践来看，既能扎紧“米袋子”，又能充实“钱袋子”。

　　不过，调研组发现，这样的案例仍是少数。制约门槛在于，投入要有充裕的资金，精细化管理也需要培育和引导。

　　“政策上我们在想办法，模式上要靠地方探索。”农业农村厅副厅长肖小余透露，今年，四川已正式将丘陵山区种粮大户补贴提高到100元/亩，在产粮大县实现粮食作物完全成本保险全覆盖。同时，在全省各产粮大县因地制宜探索联农带动和“粮经统筹”种植模式，“决不让种粮农户在经济上吃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