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北大荒”打造现代农业航母的启示

　　作者：光明日报调研组《光明日报》

　　编者按　

　　粮食事关国运民生，解决好吃饭问题始终是治国理政的头等大事。粮食安全是国家安全的基础，粮食生产则是安天下、稳民心的战略产业。农垦是国有农业经济的代表，是推进中国特色新型农业现代化的重要力量。自１９４７年创建农场以来，北大荒集团不断深化农垦体制和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，持续推动资源资产整合、产业优化升级，努力建设现代农业大基地、大企业、大产业，逐步探索形成了“大农场统筹小农场”等系列制度性成果。７０多年来，北大荒累计生产粮食７４００多亿斤，向国家交售商品粮６０６０多亿斤，有效保障了国家粮食安全和重要农产品供给，书写了中国农业现代化的恢弘篇章。近日，光明日报调研组前往黑龙江垦区宝泉岭、八五二、友谊、绥滨、共青、五九七、红旗岭、八五三等农场，就北大荒发展现代农业情况进行了深入调研。　

　　六月的黑龙江垦区，放眼望去，沃野千里，郁郁葱葱。如今在这片黑土地上，７０多年前“开荒第一犁”的劳动号子，已被现代化大机械的隆隆作业声所替代；曾经人迹罕至的亘古荒原，已成为国家现代化程度最高、综合生产能力最强的商品粮基地和现代农业示范基地。

　　沧海桑田，荒原巨变，“北大荒”早已变成了“中华大粮仓”。目前，集团拥有１１３个农牧场，辖区土地面积５．５４万平方公里，耕地４３６０多万亩，年产粮４００多亿斤，每年调出的粮食可供一亿多人一年的口粮。

　　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上，北大荒人凝心聚力、开拓创新，正以垦区集团化、农场企业化改革为主线，以创新体制机制、转变农垦管理方式为重点，统筹推进垦区改革发展，打造中国特色现代农业领域的“航母”。

　　１．制度创新是垦区发展的“动力源”　

　　从佳木斯往东１００多公里，沿着锅盔山余脉，在三江平原沼泽地边缘，纵横交错的林带环抱着被誉为“天下第一场”的友谊农场。在农场第五管理区第二作业站，调研组看到，万亩稻田整齐有序，水稻苗垄笔直，垄与垄的间距均匀。“农场从整地到育苗、播种、秋收，都严格实施标准化作业，有效保证了农作物的高产量和高品质。”作业站党支部书记王明浩说。

　　从农场统管、统种、统收，到建立独户和联户的家庭农场，再到职工分户经营和生产费、生活费完全自理……７０多年来，北大荒集团探索形成了“大农场统筹小农场”的双层经营体制，使垦区的内生动力和发展活力持续增强。

　　绥滨农场场长李思军介绍，“大农场统筹小农场”的经营体制，是以大农场（国有农场）统一经营为主导，以小农场（家庭农场）分散经营为基础，以国有土地为依托，通过承包与租赁，实行统分结合的农业经营体制。国有农场作为统一经营主体，主要在农业机械管理和基础设施建设、作物种植和产业布局、生产要素投入、农产品销售等方面发挥统筹和服务职能。

　　在红兴隆管理局八五三农场农机中心，一台台“钢铁战士”干净、整齐地排列着。农机科长郭玉柱介绍，农场将所有农机具进行统一喷漆、分类存放，对于大型农机的清洗、维修、保养入库，也制定了规范的管理制度，“农机标准化管理，有效保障了农机作业‘实时、优质、高效、低耗、安全’”。

　　调研组了解到，北大荒集团已建立起现代化的农业生产标准体系，标准化覆盖率达１００％。针对春播、夏管、秋收等生产环节，北大荒制定了８０多项农时、机械状态、作业质量、田间管理、收获和农机管理等全过程的生产标准。按照优势区域布局，垦区在３３００万亩耕地六个积温带上，制定了耕作、轮作、施肥、植保、灌溉和良种等全面积的技术标准。同时，垦区还制定了种子研发、良种繁育、种子检测、加工、仓储和供应，水稻、大豆、玉米、小麦、大麦等栽培模式和无公害、绿色、有机食品等２０多种生产操作规程。目前，北大荒的种植业已全部实现了区域化布局、规模化种植、模式化栽培、标准化作业。

　　整洁畅达的交通路网，纵横交错的田间水渠，漫山遍野的花草林木……多年来，北大荒统筹各方资源和力量，不断完善道路、水利等基础设施建设，推动了垦区现代农业的跨越发展。据统计，至２０１７年年底，垦区公路建设总里程达２．５万多公里，场区通畅率达１００％；建成防洪、除涝、灌溉和水土保持四大水利工程体系，有效灌溉面积２４５２．５万亩，占耕地总面积的５６％。

　　在红兴隆管理局，调研组了解到，去年曙光农场的蔬菜大棚上保费４万元、赔付４４万元，双鸭山农场的蔬菜大棚上保费１８万元、赔付４０万元。为降低农作物种植风险，北大荒集团于２００５年在国内率先探索相互制保险模式，逐步建立起多层次、多渠道支持农业持续发展的农业保险制度体系，包括种植业、养殖业、农用机械等２００多个涉农保险产品。２０１７年，集团全年保费收入３１．３亿元，农业保险承保面积８５５３．７万亩，全年赔付额３４．６亿元。

　　２．“智慧农业”引领现代农业发展潮流　

　　５３５马力的轮式拖拉机，精密播种机，自走式变量喷药机，全功能甜菜收割机……在北大荒农场，大型数字化农业机械成为垦区一道亮丽的风景。

　　八五二农场的贝松１３铧翻转犁，被称为“亚洲第一犁”，作业宽度达７．４１米，配上世界先进的大马力整地机车，每天可以翻地２０００亩；友谊农场的荷马全功能甜菜收获机，可以一次性完成除叶、削头、拔根、清理、收集装车、菜叶回收等作业环节，作业幅宽３米，工作效率为２２．５亩每小时……至２０１７年年底，北大荒有农业机械总动力１０９９．３万千瓦，亩均占有农机动力０．２５千瓦，垦区田间作业综合机械化率达９９．６％。

　　如今，北大荒农业生产已经实现全程机械化，从整地、育苗、播种、管理到收获等各环节，都达到了世界领先水平。比如，播种、插秧只需７至１０天，收获作业在１０至１５天完成，秋整地、起垄作业在１５至２０天可全部完成。

　　在红旗岭农场万亩“互联网＋农业”水稻高标准示范基地，初香粳１号水稻正在分蘖。农业科副科长吴祥介绍，农场采用精密气吸式播种机播种，实现了株距均匀、深度一致、出苗一致。同时，农场还安装了视频采集、环境信息传感、自动化控制等设备，搭建了物联网实时监控系统，实现了对农田小气候、土温、水温、光照度、土壤水分、氮磷钾含量等信息的采集。

　　在佳西机场，垦区上百架飞机分区整齐地排列在机场停机坪上。“空中拖拉机”“大棕熊”“画眉鸟”，不同型号的飞机有不同的名字。据了解，北大荒现有飞机１０２架，全垦区可供农业航空作业的农场有８５个，年航化作业能力２１７９．５万亩，飞机功能从农林喷洒、人工增雨，拓展到旅游观光、遥感物探等领域。

　　集团党委委员、宣传部部长高跃辉介绍，北大荒所有大型农机都配备了卫星定位自动导航驾驶系统、智能数据监控和传输系统，通过集成应用计算机与网络技术、物联网技术、音视频技术、３Ｓ技术、无线通信技术等，不断推进农业可视化远程诊断、水肥药等农业投入品精量控制、灾害预警等智能管理。

　　除使用大型数字化农业机械外，北大荒不断加大科技投入和创新力度。目前，垦区拥有国家级农业科技园区、国家级杂粮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各１个，国家级农业产业技术体系功能研究室２个、综合试验站７个，部级检测中心３个，省级农业科技园区３个。垦区拥有专利１８３２件，其中发明专利５０５件，农业科技贡献率达６８．２％，科技成果转化率达８２％。

　　３．农业发展迈向“大产业”布局　

　　在共青农场，雨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泥土气息，数千亩大豆苗齐苗壮，青翠欲滴，长势喜人。农场农业科科长曹洪迅介绍，该地块去年种的是玉米，今年换成了大豆，全农场共轮作种植大豆９．５万亩。

　　多年来，北大荒通过实施黑土地保护治理工程，把合理轮作列入基层单位农业建设目标考核，不断加大轮作补贴力度，旱田全面推行“粮豆轮作”，并探索实行水田旱田轮作，有效保护了土壤肥力，减少了农作物病虫害的发生。２０１７年，垦区根据中央政策和市场需求，调减玉米、稳定水稻、增加大豆杂粮，栽种水稻２３３２．５万亩、玉米６６９万亩、大豆１１６１万亩，同比分别增长４．６％、减少２８％、增长２２．１％，优化了农作物种植结构。

　　在八五三农场鸭稻种养示范田内，２０００多只小麻鸭正在稻田里愉快地奔跑戏耍。据了解，农场将水稻种植和鸭子养殖有机结合，利用鸭子的杂食性，解决了稻田的除草、除虫问题，水稻齐穗后收鸭。如今，这种绿色生态种养模式，宝泉岭、绥滨、双鸭山等农场都在推广，如“蟹稻”“鱼稻”“鹅玉”等。

　　在粮食种植业不断发展的同时，北大荒的林业、畜牧业等产业结构也在不断优化。在有着“中国绿色寒疆果都”美誉的五九七农场，万亩果树漫山遍野，苹果、葡萄、梨等水果挂满了枝头。据了解，万亩果园已成为国家级金红苹果标准示范场，是黑龙江最大的寒地果品种植、科研、示范、旅游、观光基地。目前，该农场有果树面积５万多亩，年产鲜果５万多吨，实现年产值５０００万元、利润３０００万元。

　　在犇犇奶牛养殖农民专业合作社，调研组了解到，合作社依托农场玉米、大豆绿色生产基地，万亩紫花苜蓿、燕麦饲草生产基地，饲喂奶牛，生产出安全绿色生鲜乳，形成了种养一体化的农牧结合生态链。同时，合作社采用阿波罗牧场管理软件、全自动饲粮喂养、转盘式挤奶等先进技术，实时动态掌握奶牛的血缘关系、采食情况、产奶情况、健康状况，被农业农村部评为标准化示范奶牛场。

　　在垦区调研组深切感到，农场皆景区，农田即景色。如今，千鸟湖、雁窝岛、兴凯湖等景点，已成为旅游热点，吸引着国内外越来越多的游客荟萃云集。为让绿水青山、冰天雪地变成金山银山，各农场结合自身的优势资源，大力发展冰雪游、森林游、边境游、湿地游、避暑游、健康养老等旅游产业，涌现出各类产业深度融合的“美丽农场”。２０１７年，垦区累计接待国内外游客６８０多万人次，实现旅游收入３２．４亿元，同比分别增长７．６％和１２．９％。

　　４．全产业链打造“品牌化农业”　

　　在宝泉岭农场现代农业中心西侧，垦区最早的万亩蟹稻种养田内，秧苗随风摇曳，蓝天白云下，生机勃勃的水稻和螃蟹和谐共生。由于螃蟹对生态环境要求高，不能用农药和除草剂，施用的肥料都是有机肥，生产出来的水稻健康无污染。农场二队技术员刘存志介绍：“扫一扫二维码，就可以看到水稻从育种催芽、插秧、施肥、管理到收获的全过程，数据真实可信。这里的产品不愁没销路，价格也卖得好。”

　　调研组了解到，北大荒在国内率先开展绿色食品、无公害农产品质量追溯项目建设，利用互联网技术精准溯源、跟踪定位，利用地理信息系统追溯到户，种植业产品可追溯规模达３４０多万亩，畜禽产品可追溯规模达３１６万头只。截至２０１７年年底，垦区共有绿色食品生产企业１１６家，绿色食品环境监测面积累计达３３００万亩，绿色食品认证面积７７４．６万亩，无公害农产品产地认证面积３２９６．６７万亩。

　　在北大荒２０１７年新米竞拍仪式上，江川农场第一磨产出的５００克“头米”，拍出了１８８８元的价格。“稻米之所以能卖出‘天价’，主要是因为品质好。”副场长李春怀介绍，农场以绥粳１８为主的１２种米都是长粒香型水稻品种，现在有１０万亩优良水稻种子培育基地，打造出了江川的稻米品牌。目前，农场已创建“江川牌”“食味米”等知名商标，农场大米行销国内２０多个省份。

　　近年来，北大荒为加强品牌建设，围绕米、面、油、肉、乳、薯、种等产业，培育了“北大荒”“完达山”“九三”“丰缘”等中国驰名商标，形成了以“北大荒”为母品牌，以“九三”“完达山”等为子品牌的“母子”品牌框架。目前，集团名下的注册商标共２３５件，涵盖４５个大类，包括２５个系列。

　　为拓宽农产品营销渠道，垦区探索建立了“北大荒产品统一营销”商业模式，统一品牌营销、价格定制、产品标准、营销策略、合作主体，创新农超对接、微信推送、微博互动、电商直销等模式，在市场端控制大宗农产品价格，向规模要效益。同时，与京东、永辉超市、华润集团等企业开展洽谈合作，推进北大荒以全系产品形式，开拓新的市场和渠道。比如，北大荒米业已获得永辉超市５年大米供货合同，每年优质水稻订单种植面积５万亩以上；米、面、油及杂粮、酒水饮料等全系１６０多个品种，已入驻重庆农投良品等平台。

　　如今，北大荒品牌已成为“绿色有机”的代名词。２０１８年《中国５００最具价值品牌》分析报告显示，“北大荒”“完达山”“九三”品牌总价值合计达１３２９．４２亿元。其中，“北大荒”以品牌价值６８２．７５亿元，成为中国农业第一品牌。

　　５．关于北大荒改革发展的思考　

　　农垦改革的目的，是全面增强其内生动力和发展活力，做大做强农垦经济。在７０多年的改革发展中，北大荒集团探索形成了“大农场统筹小农场”等创新性制度成果，有效保障了国家粮食安全。调研中多数基层干部认为，农垦改革事关国家粮食安全，北大荒面积大、人口多，是农垦改革中极难啃的“硬骨头”。对于垦区那些被实践证明行之有效的好做法、好经验，必须充分加以继承；对于垦区存在的深层次矛盾和问题，要切实予以解决。未来，垦区改革要认真贯彻中央的部署要求，在广泛深入调研的基础上，进一步明晰改革的内容和路径，分步实施、扎实推进，并注重对改革效果进行阶段性评估。

　　现代种业是农业发展的生命线，是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关键性战略资源。调研组了解到，尽管垦区玉米、大豆、水稻种子品种繁多，但优质稳产的品种较少，特别是较稳产的高蛋白高油大豆品种和优质水稻品种稀缺。由于不同品种性状不一，不同年际表现差别很大，增加了种植户种植风险和国家粮食安全风险。一些基层干部反映，当前垦区乃至全国的农作物种子研发投入严重不足，特别是缺少种业高端科研人才。鉴此，中央和地方有关部门应加强统筹，加大对种业研发的投入，尽快完善种业研发相关支持政策，保证我国农业用种安全。

　　调研组发现，北大荒农业机械装备应用目前在全世界领先，机械化率达９９．６％，世界最先进的农机基本上都在垦区。但各农场旱田整地１８０马力以上的拖拉机、大型智能收获机都是从国外进口的，８０％以上的插秧机也是从国外进口的。这些农机价格动辄几十万元甚至上百万元，而且后续维护费用高昂。据了解，国产农业机械与进口机械在质量、效率等方面，特别是农机发动机、油泵等核心技术差距仍较大。作为农业大国，我国农机企业规模小，产品以中小型低端产品为主，高端智能化农机长期依赖进口。一些基层干部建议，国家应瞄准世界农机技术前沿，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制度优势，整合相关科技研发资源和力量，对农机领域的核心技术进行科研攻关。

　　在各农场调研时了解到，目前７０％的从事旱田农业生产的人员都在５０岁以上，８５％以上的从事水田等高劳动强度的人员超过５０岁，从事种植业的年轻人逐年减少。而随着垦区改革的深入推进，农业技术型、市场营销型人才结构性短缺问题更加突出。基层干部反映，未来１０年左右，旱田大机械时代就会到来，土地整合是必然趋势。因此，国家和垦区应加大农业职业技术人才的培养力度，建立完善垦区人才选聘制度，为垦区持续发展提供人才保障。

　（作者：光明日报调研组　调研组成员：沈耀峰、赵洪波、张士英、张锐、兰亚妮、鲁宏杰）